她的国

周日一早，七点多就醒了，毕竟这一大天的安排，真的挺紧张。洗刷完叫宝子起床，对象已经吃过早饭了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自己快速吃了两个水煎包，给宝子留了一个。时间不早了，也该叫宝子起床了。

宝子洗刷完之后，宝子坐在餐桌前慢悠悠的吃水煎包。我看着钟表上的时间从七点二十到了七点五十，这半个小时的时间，她都没吃完那个水煎包。我去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了，跟她说，咱就吃到八点，吃不完也得走了。

好在这最后的十分钟，她消灭了那个还剩三分之一的水煎包。到家的时候看了下时间八点四十，老太太、二姐，还有宝子的小姐姐都已经准备好出发了。进门简单的说了几句，既然收拾好了，也就该直接出发去淄川了，毕竟开过去又得一个多小时。

还没出门，老太太就给我 100 块钱，说去镇上的时候买箱奶，买箱鸡蛋。她觉得自己空手不好，这钱我自然也没必要拿，直接扫码就完了。就让她收回去了。

到镇上，还没去买东西她又说，把车停下面吧，上面不好停，过马路不好过。

“没事，不用你操心，我去弄就行了”我回道。

其实，有点时候我也不懂她在想什么。周六回去的时候，她又说，“我给你攒的拿一万块钱，你拿着吧，去还房贷。你还欠着那么多贷款，还一点”

“不用了，你自己留着花吧，我也不缺你那点”我回道。“不过，你别老给三姐打电话，说钱少了，她用了你的钱。你就卖树的那点钱，也好几年了，剩下的也就那些，也别再提了”

“我卖树，一共卖了两万六千块钱，就前几天回来给我送了六千块钱，剩下的都没了。我是自己花点，也不能就剩了这点……”她继续说。

“这事就别提了，剩了这么多就是这么多。就算是她花了你也别提了”我补充道，在这之前，三姐给我打过两次电话，在电话里哭了两次，有一次发狠说道：“让她说缺了多少钱，我给她补上，从此不相往来”。这自然是气话，我安慰她，哪怕补上了到时候也不会记得这件事情，现在她的记忆处在一个特殊的状态，有些事情记得很清楚，但是对最近的事情却毫无印象，哪怕是几天前说的事情，过几天再提及她也没有任何的印象。

“这件事，以后挂口不提了”老太太最后说道。其实，这个表态，并没有太多的意义，过两天可能就又忘了。眼下能拖一天是一天吧。她的世界里，少了很多东西，也让另外一些东西占据了大多数的空间。思考在她的世界里可能真的是比较奢侈了。

周日高速的路宽还算是比较畅通，除了 224 省道已经显得局促，上了高速之后就一切都畅通了。根据大姐分享的地里位置，到达之后却没有发现那个所谓的大院，终点右侧是废弃的山川医疗器材厂，门口停满了车。

看到这个名字，不由得想起去年来的时候在山下看到的他们建造的那尊大佛，据说投资好几亿，建了这么一个佛像。缺少备案还是什么东西，那尊佛像现在被挡在了层层的围墙后。

大佛建成之后，也并没有保佑器材厂一番丰顺，在耗光利润，加上疫情，直接倒闭了，留下现在长满杂草的院子。

大姐说在路对面，停车的时候刚好对面有车位，又给挪到了对面。从路边的门口进入之后，里面豁然开朗，空间的确不小。

屋子里坐满了人，当然，基本都是参加宝子大姐的升学宴的。红包在之前就给了，也没想着还有时间来参加升学宴，但是来了，空着手自然也不好。跟对象合计了一下，买了一套 chanel 的香水。毕竟上大学，大姑娘喷的香香的也没啥毛病。

宝子的小姐姐晕车，一路上精神有些迷糊，她们都觉得是我开车太快了，给晃晕的。

稍坐一段时间，也到了饭点了。这么多人自然是去饭店更合适。继续按照定位开车过去，门口扎着一道拱门，上面写着某某的升学宴。进入大堂才发现，好几家都在办升学宴。找到地方进去，自己家里的这些人也就坐满一桌了，倒是不用显得拘谨。

过了十二点开始上菜，老太太自然还是要喝点。其实按照她这高血压的毛病，按理是不该喝酒的。只是现在这倔强的状态，的确让人有些为难。喝了点酒，后面开始问我，你听我唱戏没。

“嗐，停了多少次了，你哪次一次吃饭不唱点”我回答。

“你想听我唱戏不？”老太太又问宝子。

“我听你唱过，我不喜欢听”宝子答道。

“小孩子都不喜欢听戏，不是他们喜欢的类型”我圆场道。二姐直接说道：“我们小时候不喜欢听，我现在也不喜欢听”。

就这样，今天没在酒桌上唱，毕竟，今天的主角是宝子的大姐姐，其他的都是配角。

吃完饭，回到大姐家。宝子的姐姐带着宝子去玩假发，cosplay。

我们几个坐在那里闲扯，老太太本来想在大姐家住几天，现在却又忽然表示，不住了吧，她那么忙。

然而，现实是，哪有不忙的。她想要的是大姐啥事都没有，能在家陪着她。那种特别被关注的感觉，她喜欢的是这样的。那种所谓的热情要无时无刻的表现出来，如果稍微有些地方做不到，做的不好，她就 开始挑刺。这种感觉，让人觉得不是一家人，甚至连亲戚都不如，还需要去表演那种虚情假意。

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住一段时间，现在她的状态，跟谁在一起都难免矛盾重重。很多时候，聚到一起，她总是要提说自己还有四年的活头了。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数年前，她去找小瞎汉（镇上的算命师傅）给算的命。而这个算命，甚至都不止给自己算的，而是给我算的。那时候还没结婚，她去找人算我什么时候结婚，里面捎带着来了一句，说我在XX岁数，就穿完重白了。

这个也就成了她人生的终点，卡着点算来算去，这也就剩下四五年时间了。其他的事情都忘了，唯独这件破事已经记了十几年。

而对于这个小瞎汉，我自然是不信的，毕竟这不是第一次给我算，之前给我算的也从来没准过，说什么考大学，找工作。这不行，那不行，给姐姐们算的也从来没什么准的。但是她却忽略了所有的不准，唯独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。

而现在，看来这健忘，并不会忘掉所有的东西，她的国度，有自己的逻辑。那些她想记住的，她能记住，有些可能是不想或者真的记不住。之前说，你们过生日的时候，给我打个电话吧。我也记不住你们的生日了。

听到这句话的时候，心理忽然痛了。已经好好几年不曾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给她打电话了，打过去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。或许那种被遗忘的感觉真的不好。

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，有时候发现自己的心真的是硬了，少了很多情感，也少了很多感情。有的时候会想起来甚至有些残忍，然而，不残忍，受伤的就成了自己。

走之前，叫上姐姐们，商量了一下，最后决定还是要买那种治疗老年痴呆，或者能延缓老年痴呆的药物了。这个想法也的确由来已久，总是觉得没那么严重。

老太太对于药物的依赖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，稍微不舒服就大量吃药。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她不断的往纸巾上倒酒，然后贴到自己手上。如此数次，下午时候说自己的手痒痒，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要来开始吃药。

之前看到这种情况，难免生气，现在却气不起来了。或许，小瞎汉那随口的一句话，已经给她判了死刑。而这个枷锁，已经套上数年。她害怕自己会想说的那样，到时候真的就没了。稍微的不适，哪怕被蚊子咬了，都要惊恐半天。这种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了这么多年的。

有的时候她还会自己臆想一些事情。上次回家的时候说，家里电线找了，以后水泵和空调不要一起开。说的信誓旦旦，当时我还问怎么着的。她说外面的线全部都换掉了。

下午回到家之后，三姐又问道这个问题，是不是真的着了。然而，二姐却说从来没有，也没发生过着火的事情。这一切都是假的，从来没发生过。现在看来，在她的世界里，已经不在完全是真实世界了。她的国度，已经一半虚拟，一半真实。

这个国度的纪年，已经记不住其他人做的事情，也不会记住外部世界的变化，唯一的，只是她内心的投射。

想到如果以后她跟对象的爷爷一样，老年痴呆，五六年的时间，最后记不住任何东西，只剩下肆意破坏，那时候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成灾难。

药已经买了，只是希望，现实世界在她的国度能维持的更长久一些，不要这么快的崩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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